王家村祠堂里，大堂上几个木匠热火朝天干着活，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合力扛着木料或者麻袋进进出出。

大堂两侧前房，不少妇人也在忙碌地干着活，有人蹲在炕口塞着稻草，有人在炕上用耙子翻着稻子，边上有人爬上梯子把干透的稻子一竹筐拉上高台上，倒进高台处的一个大木槽中，底下有人转动把手，风车转动，风呼呼地吹起来，稻子被吹起来，空壳的飘飞出来在麻袋中，实心的则掉落在另外一个麻袋中。

一个麻袋满了，两个妇人捆好袋口，就合力搬到另外一个屋进行下一步碾压脱壳。

一妇人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看了屋檐下滴落的雨，忧心道：“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去？

都下了快五天，听说外头地势低的村子都给淹了！”

旁边妇人也叹了口气，“唉，之前旱着时盼着下雨，就死活不下。

好不容易挨到稻子快熟了，有雨了，还不停歇地下。

要是族老们让我们提前收割粮食，这会儿稻子怕是都要泡在水里烂了。”

“还好族老们有法子，让我们用炕烘稻子。

不然按这雨的下法，稻子怕也是要发霉发芽。”

“谁说不是呢！

也亏得有族老们和王老西，整出个打谷机和风车，不然我们干活哪有这么轻省！”

“是啊是啊！”

众妇人齐声附和道。

“说起来，其他村的族老就是摆设，说啥村里人都当放屁。

不像咱村，一说个啥，个个都得听，不然那……嘿嘿”后面的话不敢说出口。

“不然就逐出族逐出村！

咋拉？

做的不对？”

一个突兀的声音插话道。

“族长。”

众妇人叫了一声便齐齐噤声，低头更卖力干活，恨不得当个隐形人。

一个留着羊胡子的布衣老者背着手，看了一圈人，中气十足道：“我们这些做族老的，做任何事都对得起天地良心！

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敢挺着腰板大声对族人说一声问心无愧。

我们不弄虚作假，不为自己小家谋一份钱，甚至必要时以死铭志。

你们看，二族老为了说服县太爷让北关边城的大家伙提早收粮食，差点就交代了。

他为了啥？

如果只有我们一个村把粮食收了，你们想想后果是什么？

是我们不饿肚子？

哼！

你们几个外村嫁进来的？

你们外村里没一个亲戚？

就说那些外嫁女走投无路回娘家诉苦，讨口救命粮，你们能忍心不给一口粮？

就我们一个村把粮食收了，其他人没粮了联合起来偷粮抢粮的，你们能时时刻刻防得住挡得住？”

“族规动不动就逐出族逐出村，还不是为了大家伙生活能更舒心，大家伙能一条心。

你们看看谁敢惹我们王家村人，只要有理，我们王家村一声咳嗽，都能把人吓得屁滚尿流的。

那些贪心不足混不吝的王姓人，早晚就知道惹事生非，搞得大家伙生活鸡犬不宁，逐出族逐出村，有错吗？

你们喜欢跟这些人成天吵吵？

说不定哪天吵着吵着就动起手来，闹出人命都有可能！

外面说我们王家族老蛮横霸道，你们要也是这样想，就是寒了我们族老一片心。

就拿王家族规的一条，王家男子只能娶一妻，无论贫穷富贵一生不离不弃。

无儿无女者，族亲里家里多个娃认一个，亲爹亲妈般伺候老去。

其他族啥三十无子方能娶另一房，谁能保证另一房生的娃能孝顺大房到老？

两房的人能和平相处一辈子？

你们都是女人，能甘心情愿跟别人分享丈夫？

愿意看着丈夫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

愿意看着丈夫对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寄以厚望？”

众妇人齐齐摇头。

“王家族规宁可让你们认一个同族的孩子养老，也不让你们女人寒了心，跟丈夫离了心。

我们王家族规要的就是一个：同心。

我们王家族规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我们老祖宗用他们的经验告诉我们：一个好女人，旺三代。

一个坏女人，衰三代！

你们也是村里的老人了，别的村妇人生娃就要下地干活，哪有咱村有族规要求着妇人生完孩子坐满42天月子的？

别的村以孝道压人，婆婆动不动琢磨儿媳妇，咱村有族规要求着善待儿媳，哪个婆婆敢行阳奉阴违虐待儿媳妇？

别的村女娃子是根草，男娃子是个宝，哪有咱村有族规要求着男女一视同仁的？

别的村孤儿寡母的哪个不受人欺负受人白眼的，哪有咱村族规要求着尽力相助的？

日子再穷，家里若没口吃的，还有个族给口粮的？”

族长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外头人怎么编排我们王家族老的！

说我们拿着鸡毛当令箭，小题大做；说我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说我们吃饱没事做撑得慌；说我们整天就是抓着这家长那家短，不作为……你们也是觉得我们这些老东西管太多，管太宽，也可以自请离族离村，我们这些老家伙不拦着。”

“族长，我们没那个意思！”

一个妇人低着头委屈巴巴，呐呐地回道。

“是啊，我们只是话赶话，没有对族规不满，更没有对族老们所做的有意见。”

众妇人忙开口解释道。

“对啊对啊！

要不是族老们管着，村子哪有这样安静平和的好日子！”

“我们也只是同情外村人没我们这村的好日子。”

“行了，行了，赶紧干活吧！

我也只是告诫一下你们，别像别的村三姑六婆一张嘴胡咧咧。”

族长挥挥手，不耐烦道。

反正敲打的目的达到，他也不会揪着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