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不会爱上凡人的，我们把他丢了也没事。”

也好，离开了九重天，哪里都好。

他们将我带进了锁魂塔，锁魂塔从无生者出来过。

可我进去，只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它缠绕在我的身旁，慢慢愈合我的伤口，斑驳的伤痕不再。

我抬眸一看，所见的情形很是震惊。

这是那陆家村的三千亡灵，他们还未消散，甚至练成了刀尖不催的力量。

他们未消散，是我满目疮痍一生唯一的慰藉。

不知是过了几天，我的修为竟然能够增进起来，甚至取得了远视的能力。

沈故似乎很担心我，特意来到我门前，想给我送药。

只是她迟迟未进去，犹豫许久还是说，“陆无暮，我知道你怨我，可你不能害人，明明你在下界救人无数，为什么上天一趟就变了呢。”

她还记得凡尘的过往，只是凡尘六十年如一瞬，她根本不信我。

“我带你成仙，已经是恩赐。”

“你再这样陷害他，我护不住你。”

可是没有得到回应，有些愠怒，她闯进去，却发现没人。

“那个凡人呢？”

丢我进锁魂塔的仙者战战兢兢，胡乱邹了个理由，“他说，他不想见你。”

登时，她跺脚生气，声音尖锐，“陆无暮，你还跟我闹起脾气了是吧。”

“你要走就走，就死了算了。”

最近迎来了大事，裴珩和沈故要成亲的事情传遍四海八荒。

我的内心无波无澜，只是约莫悲戚，一切甜蜜的温馨的过往都随之云散。

曾记得年少时她眉眼弯弯，递给我一个玉佩，“阿暮，我要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

成亲的那一天，阵仗很大，沈故如她所愿，嫁给了她神界的心上人。

而我腰间佩戴的玉佩，碎了。正如那些情谊，破裂开来，再也修补不回来。

或许我爱的至始至终，都是那个凡间，无忧无虑，会惦记百姓生死的女子。

“神尊，和神女不愧是天生一对。”

百鸟朝贺，众仙贺寿，云边霞光显现，正如那日她脱胎成神时那般华丽。

裴珩正和沈故同天地昭告姻缘，获得认可，但忽然间殿外传来了躁动。

众仙都望向殿外，沈故也不例外，她紧紧瞥眉，“是谁？”

我倒是没想过，土地公公会上天界，毕竟他说过自己做个小仙就好了，不想参与天界的考核争斗事宜。

裴珩成亲的好心情被打扰了，他随便呵斥“天有天规，你不待在地下，还擅自上天界”

土地公公神色焦急，那老胡子都飞起来，“神女，无暮他的行踪，小仙探查不到了，他是不是出事了”

沈故慌乱起来，她掀开自己的婚盖头，急忙想要问我的下落。

但神尊裴珩冷冷下令：“尽是些小仙，敢在九重天上造次，来人将他拖下去。”

眼看着就要被拉下去，土地公公老泪纵横，“神女，老夫实在没骗你，要是骗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锁魂塔内的我蓦地睁开眼睛，土地公公不过一介小仙，他竟然能够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先前裴珩屠戮我全族时，他怎么都不肯出来，我以为他贪生怕死。刚开始我是怨他的，怨他有仙力却任由着凡人死去，枉为仙人。

可转念一想，他现身也阻止不了什么，反而会被裴珩杀害，徒增伤亡。

神仙的誓言，做不得假，上天会给予惩罚的。此时天边依然云蒸霞蔚，不见天雷滚滚。

裴珩越发狠厉，已经使出剑要杀他，沈故第一次违逆裴珩，拦住裴珩，“土地说的都是真的。”

我的出事，似乎引发她的所有心绪，她再也不能掩盖对我的感情。

这次的成亲怕是不能顺利地进行下去了，“阿珩，我想清楚了，没下凡历劫时，我是喜欢你的。可是我骗不了自己，我喜欢上了那个凡人。”

片刻间，神尊的眼底中魔气翻涌，可对上沈故时魔气不再，“阿故，你是要抛弃我吗”

裴珩十分落寞，沈故虽然不忍，但还是要离开，去找我。

一桩喜事，就这样毁了，众仙当笑话，却不敢妄议神尊神女。

沈故找到了丢我进锁魂塔的仙者，杀红了眼，手上握着本命剑。

那两个仙者战战兢兢往后退，惊慌失措，“不是说神女，根本不爱那个人吗，怎么把自己的本命剑都使出来了？”

眼下的情形过于紧张，仙者怕死，和盘托出，“神女，放过我们吧，我们什么都说出来。”

沈故听说我被丢进锁魂塔，那个生人无法出来的地方，她握着剑的手都颤抖起来了，“到底是谁把他扔进锁魂塔的？”

“没我的命令，你们竟然敢这么对他！”

仙者正要说出来幕后黑手，但裴珩及时出现，一剑封喉。

他做的似乎是为她好，“阿故，如此违背我们的神意之人，死不足惜。”

可沈故流了泪，重新成神后第一次这么无力，她做的这么多，还是没有保护好陆无暮。

若我知道她的想法，只能冷冷一笑。

沈故对裴珩又捶又打，梨花带泪，“阿珩，怎么办？你还杀了他们，我要怎么为阿暮报仇？”

裴珩任由她打闹。

最后，沈故摇头，“他不会这么轻易死的，他还受了我的一抹仙气，要是他死的话，我会感受到的。”

裴珩爱沈故至深，甘愿和她一起，寻找我的消息。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永不罢休。

看到这些，我差点都以为沈故这么深情了呢。可我忘不了，这凡尘仙界被囚困的数十年，无数族人的血债。

在锁魂塔修炼的日子，比九重天快活许多，而且我的法力快速增进，已经有了构造梦境的能力。

这夜，沈故做了个噩梦，梦里那被裴珩一剑封喉的两位仙者似乎不甘，将裴珩如何吩咐害我的事情告诉了她。

惊醒后，沈故冷汗连连，“这不是真的。”

上万年，她都和裴珩日夜相处，一心为苍生，斩妖除魔，裴珩是她最信任的人。

我笑了，凡尘确实过眼云烟，沈故相信我会害裴珩，却不肯相信他一介神尊会想着害我。

但总有人会找上门来，总有人会信的。

凡尘时，土地公公总觉得我会上九重天一趟的，便送了我留影石，说要是遇险，可以记录遇害的情况。

我当时还笑他，觉得他小题大做，人家是神仙，难不成还会针对我一个凡人不成？而且，神仙不都是一心为苍生的吗？

但后来，确实如他所说，我是该要信他的。

修炼大幅精进的时候，我便把留影石传回到了土地公公的身边。

一是想要看看沈故这么担心和在乎我，是不是真的会为我报仇。

二是，我想要裴珩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上百人的孽债不能不还。

由于沈故的担保，土地公公没有因为擅闯天界的事情遭受责罚，反而得了出入自由的允许。

通过土地公公的描述，她开始追忆凡尘的我，后悔当初，诉说自己的伤情。

但当他拿出我送来的留影石时，梦中的情形闪进她的脑海，她摇头拒绝看。

土地公公却敢为我违背神女，留影石记录在内的画面一一闪现出来——

处极刑的我已经看不出人形，只有斑驳，裴珩在旁冷眼旁观，不忘叮嘱道，

“既然不能死，那就尝尽生不如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