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王
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紧张提着的心松了下来。
是他……
急促的履声从后面快速围了上来,领头是祁衡身边的庞公公,“谁在四殿下门口鬼鬼祟祟,报上名来!”
殿宇金宫,月色幽深,树影遮蔽下,背光的阴影看不清男人的脸。
庞公公提起灯笼大胆地靠过去,就听一个冷冽如霜的声音低低传来。
“本殿的名号,你敢听?”
月下之人一身雪白蟒袍,高高的束领用一枚淡金色珍珠扣紧,腰部束着一条金镶边的龙纹腰封,身形高大挺直,浑身线条优美紧凑,透出洁净尊贵,却又清冽如冰的气质。
庞公公瞳孔猛缩,身后一排侍卫也忍不住发出抽气声,齐刷刷跪了下来。
“奴才拜见烬王殿下!”庞公公看见祁烬,眼睛恨不得贴在地上,冷汗悄然滚落。
整座宫廷之中,这样的气场唯烬王独有。
三皇子祁烬,生母早逝,从小寄养在棠贵妃宫中。十八岁得以执掌京都军马大权,手握人人畏惧的黑甲卫,既负责保护皇城,也为皇帝铲除异己。
祁烬性情冷戾,手段狠辣,朝堂上下人人视他为豺狼虎豹,避之不及。
去岁,北戎太子奇袭北境,不过两个月连下九城,直袭京都。北境边军连连败退,死伤惨重,祁烬临危受命驰援北境。
只一年时间,他不但夺回失地,还趁势反击,占据北戎边防要塞,斩下北戎太子首级!
自此,祁烬杀名远扬,响彻北戎。
今夜,正是皇上特意为他而设的选妃宴。
“你们不该出现在这里。”
那不急不缓,毫无情绪的声调,让庞公公一行人不由打了个寒战,肩膀缩得更紧。
“奴才马上就离开!”
月夜树影静默,似有淡淡的杀气蔓延开来。
“既然来了,就别着急走。”
庞公公心猛地一沉,急声求饶,“三殿下恕罪,奴才几人是追刺客过来的——”
“你是说本殿藏匿了刺客?”祁烬神色骤冷。
“不不不!奴才不敢!”庞公公惊惧至极,下一瞬就从他平静的声调里听到毛骨悚然的话。
“拔了他的舌头。”
话落,他还来不及惊呼求饶,空荡荡的花园跃出一道黑影,手中长剑唰一声,反光照在庞公公脸上,身后一众侍卫只来得及看到他满口鲜血,目露惊惧着抽搐倒地。
“烬王殿下饶命!”众人头皮发麻,垂了眼把头匐到地上。
屏息等待半晌,终于如获大赦等到了一个“滚”字。他们火速退下,不忘将疼得打滚的庞公公抬走。
树影下,左倾颜看着那崖岸青隽,清敛如冰的侧脸,刚从北境军中归来,却丝毫没有军将的粗犷和汗臭。反而眉目舒朗如玉泉落于山涧,浑身上下透着凛然贵气。
这张俊容,早在前生就深深篆刻进她的脑海里。
幼时初次入宫,棠贵妃很是疼爱她,从那之后,逢年过节,甚至生辰,都会让祁烬送来贺礼。一来二去,他与定国侯府的人也算熟悉。
定国侯府满门抄斩的那一天,是他救出了冷宫中的棠贵妃,又带人劫了刑场,冒死将她从阎王爷身边抢走。
棠贵妃对她的亲近,在此之前,她从未疑心过。直到祁烬劫刑场,棠贵妃毫不犹豫替她挡下林家的暗箭。
那双被血染红的手,将他们两人的手拉到一起,颤声叮嘱,“颜颜,快走,日后诸事…都听你兄长的。”
“你…你是我的……”
她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再想问话,记忆中慈爱的女人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
她方才知道,自己得以在定国侯府锦衣玉食,安稳成人,是她的生母舍弃一切换来的。
一连串的真相将她炸得魂不附体,她被祁烬拉上马,带到了兵荒马乱的北境。他们两人兄妹相称十载有余,她是真心把他当成兄长。
激荡纷乱的思绪,在对上他的视线之后,缓缓平复下来。
“见过烬王殿下。”
她屈膝行礼,眸中泪光闪烁,低头隐于夜色之中。
祁烬剑眉微微敛起,平日里跟张牙舞爪的野猫一样,逗也逗不得,今日倒是没了爪子?
他觉得有些奇怪,却说不出哪里怪。
“你怎么,吓傻了?”他锋冷的唇角微翘,她越是乖觉,他就越是想逼出她的爪子。
“确实有些害怕,多谢烬王殿下解围。”
定国侯府未出事之前,她与祁烬见面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每每被他的毒舌激得跳脚,其实关系算不上好。
而日后,她终究是要为母亲的事与宫里那位对上。祁烬身为人子,若能与她们撇清关系,也未尝不是好事。
见祁烬盯着她不语,她转开了话题,“三殿下怎么在这,今晚不是您的选妃宴吗?”
“本殿不来,你要如何蒙混过关?”
她藏敛锋芒,低眉顺眼的样子,让祁烬薄唇紧抿,想起祁衡平日里荒淫无度的暴戾模样,眸子里闪过一抹冷厉。
莫非是在祁衡那受了惊吓?
这时,皇帝身边的喜新公公寻着声音过来了,“三殿下!三殿下真是让奴才们好找!”
只见喜新公公手上握着一卷明黄圣旨,让黑暗中的两人都觉得格外刺眼。
喜新公公行了礼,一本正经打开了圣旨,“皇三子祁烬接旨——”
祁烬直挺挺地站着,还拉住左倾颜的手臂不让她屈膝。
喜新公公一愣,“殿下,左大小姐,你们这是?”
祁烬冷戾的目光落到他手里的圣旨上,语气不善,“念。”
“咳咳!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尚书殷岐之女殷恬恬,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与皇后躬闻之甚悦,与皇三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殷恬恬许配皇三子为王妃,择良辰完婚。”
喜新公公将圣旨递了过去,祁烬负手而立,一动不动。
“三殿下?”
半晌,修长的手指往祁衡寝殿的方向一指,神色冷漠,“殷大小姐就在那,公公先让她接了旨再找本殿吧。”
“谁先接旨不一样吗?”
喜新公公一脸莫名地看着祁烬,忽然,神思一动。
那边,岂不是四皇子的寝殿!
造孽哟!他是领了什么遭罪的苦差事?
眼看喜新公公神色慌张离去,左倾颜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殷恬恬,你也有今天!
“本殿送你出宫吧,别没事瞎晃荡了。”
回过神只见祁烬居高临下看着她,低沉的嗓音隐藏着一丝不为人知的情绪。
她下意识地婉言拒绝,“我自己可以去找二哥,不劳殿下相送。”
更何况殷恬恬那里,还有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她怎么可能错过!
却见他眉梢微挑,冷戾淡漠的神色难得多出一抹意味深长,勾唇轻问,“自己去?你还想再被人迷晕一次?”
左倾颜瞳孔骤然紧缩,恍如被雷劈中,转过脸来,一张俏颜精彩万分,诧然瞪着他,“你知道?”
目光交汇,他不闪不避,凝着她的双眸,清俊的面容摄人心魄,走近一步,清冽的气息逼到她近前,抬手伸向她的胸口。
她浑身一震,打了个战栗,死死忍住退后再给他一巴掌的冲动。
他修长的手指停留在她的领口处,眸子里携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缱绻,动作极慢又极轻,帮她把敞开的扣子一一扣紧。
“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