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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小山上前取下钉在女鬼身上的符纸,折叠整齐,放入怀中。

又闭着眼睛,嘀嘀咕咕念了些咒语,霎时间,只见这青铜竟忽的射出一缕白光,余秀莲就在铜镜的照耀下一点点冒烟变白。

余秀莲眼见自己命不久矣,只顾着拼死一搏。

忽的那女人从喉咙中涌出一口黏痰***在我的脸上,一股子浓烈的腥臭味死死扒在了我的脸上。

我被那痰液呛了一个跟头,向后猛退三步,仓促间,竟将的八宝铜镜重重的摔到地上。

“不好!”

我只听那马小山一声惊呼。

我急忙抓起腰间的红肚兜把脸面抹干净。

待睁眼时,义庄大堂内只剩下了我和马小山,余秀莲已然不见了踪影。

“那女人跑了?”

我错愕道:“妈了个巴子,***丧门。”

马小山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到我身边,弯腰拾起地上的八宝玲珑镜。

忽地,马小山语气凝重地对我道:“你要有麻烦了,这余秀莲还会再来找你的。”

“找我?”

我顿时只觉得浑身毛骨悚然。

“我不过是个扛尸的,与这余秀莲之前从不相识。

远日无冤,近日无仇,这娘们干嘛非要害我!”

“因为你欠她的!”

马小山笃定道。

“放屁,老子何时欠了她?”

马小山双眼暇蹙,意味深长的望着我。

“你抬尸心不诚,毛手毛脚将那余秀莲的脑袋磕了个大洞,毁了余氏的尸身。

你还敢说你不欠她?”

又捻须长叹:“世事讲究轮回,有因便有果,有欠须有还。”

我被那马小山说的全身汗毛竖起。

什么轮回因果我倒不懂,我只掂量着,自己一无本事保命,二无钱财傍身。

可拿什么才能去还那余氏。

难不成也要拿我的脑子去填补她。

想到此处,我连忙翻身倚在那赤红色棺材前,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我对着空棺材,想和那余秀莲的魂儿讨个商量。

软语曰:“余家娘子,我今儿当真不是有意损坏你的尸身。

赶明儿我多给您烧些纸钱,元宝。

在扎个您模样的童女,用上好的纸料,给您铸个新身。”

我胡乱许着愿。

马小山闻言,开怀一笑,解了自己腰间的酒葫芦,酣饮几口。

“那余氏的鬼魂方才被我所伤,现在已不知逃到哪儿去。

你同空气商量个什么?”

我道:“不同空气商量又能如何?

难不成我要干坐在这里等死!”

马小山故弄玄虚。

“这眼前我知道的,只有一人可以救你性命!”

“那个人是谁?”

我连忙起身,眸子几也闪出了光。

仿佛抓住了最后一颗救命稻草。

那马小山半躺在地上,翘着二郎腿。

手指在空中挥舞画了一个圆,忽的双手握拳,只余出一个大拇,猛的指向了自己。

“我。”

“如此时刻,你还拿我取笑。”

我心中七上八下,便随意脱口而出。

忽地,我想起了方才马小山那一身的本事。

定身符,八卦镜。

的确是有真功夫的。

我急忙起身,半蹲在马小山身侧。

“老马,你当真有办法能救我性命?”

马小山双目紧闭,胸有成竹道。

“我本闲云山野客,无心再入尘网中。”

我听不懂马小山说的话,什么闲云,什么尘网。

我自幼没有读过书,连大字都不认识一个。

最让我头疼的便是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我问马小山。

“那我该咋办哩?

就坐在这义庄里守着?”

马小山只是依旧抱着酒葫芦摇头晃脑。

“命里有时终须有,该到来时还自来。”

眼瞅着天已渐凉,义庄的外面显现出一片淡淡的雾霾蓝。

我自从到义庄扛尸这些时日,从没有觉得过惧怕。

不过是人的尸体,一没有气息,二不出声响。

哪里会有什么可怕?

我以前甚至觉得,死人要比活人好的多。

人死了,就剩下一身肮脏的皮肉,早早晚晚会***成白骨。

与猫,与狗,与蟾蜍,与老鼠都无异。

可是活人呢!

活人面门上长着嘴,他可以用一柄一柄的软刀子恶语中伤你。

活人长着手脚,他可以挥舞起拳头对你施暴。

活人长着心,心如蛇蝎。

有的人心,简直比洪水猛兽更加骇人。

但是现在,我却连自己唯一觉得安生的地方,都变得无比畏惧。

曾经萧条,空旷的义庄。

却如今,莫名其妙的笼上了一股灰黑的迷雾。

这个世界上竟然有鬼哩!

明明已经死去的人,竟然会突然之间狰狞着面孔,龇着獠牙,吃红色的血肉。

用那乌黑干枯,鸡爪子似的双手,死命的钳制住你的脖颈。

……在村子里,所有村民都不待见我。

自幼,同龄的孩子,便一起拿马粪蛋儿丢我。

讥笑着围坐一团,唤我作“野种”。

村民们每次见到我和我娘,都会三两个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他们叫我娘窑姐儿,叫我窑姐下的崽子。

至于我爹!

呵,他因为家里穷,讨不到老婆,勉强娶了我娘那个不干净的女人。

***过往,是爹心头上最重的伤疤。

娘长得漂亮,最俊的就是她的那张脸。

年轻时候的娘,肌肤都是奶白色的,尖尖的下巴,笑起来是一口的***,脸蛋儿上还带着两个梨涡。

爹娘刚成亲的时候,村里的男人们都齐齐的趴在我家窗户上,偷看我娘。

他们一个个的,用***裸的眼神端详着我***脸。

男人们都说。

“俊的就像庙里的玉菩萨,怪不得城里的老爷们会喜欢。”

“听说,消遣一晚上要几块钱嘞!”

村里的女人们,便纷纷唾弃我娘。

她们转着眼珠子,拧着鼻子,撇着嘴巴。

恶狠狠的凶娘。

“不干不净,只怕身上都是脏病。”

“这样的女人就该一头撞死。”

“狐狸精,丧门星。

***爷们儿的***。”

那些女人们会朝着我家的门坎上吐口水,全村的男女老少都避着我娘,就像夺避瘟疫。

于是,爹恨急了***那张脸。

恨她生的太过灵秀,以至于让娘脏了身子。

不知道从哪天起,爹越看我娘,便越觉得怒火中烧。

他喝了点儿酒,借着酒劲儿,握起了拳头。

一个身高八尺的农家汉子,卯足了自己全身的力气,一拳又一拳,狠狠打在了自己女人的脸上。

自那以后,娘便再也没有过过一天消停的日子。

***嘴角永远都泛着淤青,她的眼白里满是充血的红点。

她的身上,一直都是新伤叠着旧伤。

日子久了,娘被打得麻木了,便也感觉不出疼来。

娘那俊俏的脸蛋儿也不见了,被乌黑紫青的伤势永远掩盖了起来。

终于,村子里安静了一段时间。

像娘这样一个身染污秽的女子,她过的不安稳,别人便乐的安稳。

可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

我却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日子,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娘过门九个半月,我出生。

村里人都说,女人产子,十月怀胎。

娘才过门九个半月啊!

我不可能是施家的种,我是野种,是***。

我是一切污秽的,肮脏的,难见天日的产物。

奶奶负责接生的我,她用一双颤巍巍的,满是老茧的粗手抱着浑身鲜血,稚嫩浮肿的我。

她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添丁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对娘弥天的怨恨。

爷爷坐在自家的门槛儿上,嘴里不停的嘬着一个枯木头的烟袋锅子。

他的神色凝重,满面愁云。

伴随着我清脆悦耳的哇哇啼哭,爹蹲在院子里,抱着头一遍又一遍的叹气。

终于,爷爷发了话。

他那疲惫,满是褶皱的眼皮子里,猝然射出了一道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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