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透,圈外就传来***声音,已经没有昨天那样凶了:
“起来吃饭了。”
可是我已经回应不了她了。
我的尸体还在渗血,把身下的稻草浸成了深褐色。
我听见***脚步声在猪圈门口停了停,大概是没看见我动弹,又喊了一遍:
“听见没?粥快凉了,你爱吃不吃!”
圈里的猪还在哼哼,有头小花猪凑到我身边,鼻子在我血肉模糊的胳膊上蹭了蹭。
“还跟我装死是吧?”
***声音突然冷了下来,脚步声变得又重又急,
“我看你是还没挨够教训!以为不说话我就软心了?你爹跑了,你也想跟他一样躲着我是吧?”
木栅栏被她晃得吱呀响,我能想象出她皱着眉、攥着拳头的样子。
以前我做错事,她也是这样,先软声软气劝,劝不动就忍不住发火。
可这次不一样,我没办法再求饶了。
我已经死了,求饶的声音妈妈也听不到了。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自行车铃铛声,跟着是姨妈的大嗓门:
“姐,你在家没?妞妞吵着要来跟姐姐玩!”
***动作顿住了。
我听见她深吸了口气,再开口时,声音里的火气居然消了大半,甚至还带了点笑:
“来了来了!妞妞咋这么早?”
脚步声往院门口去,接着是表妹清脆的喊声:
“大姨!我带了新画本,想跟姐姐一起画画!”
“哎哟,妞妞真乖。”
***声音甜得发腻,是我好久没听过的温柔,
“你姐姐……她不听话,还在赖床呢,咱们先不理她,大姨给你蒸鸡蛋吃。”
我飘起来,从栅栏缝里往外看。
妈妈正牵着表妹的手往屋里走,表妹穿着粉裙子,手里攥着画本,头顶的羊角辫晃来晃去。妈妈还特意蹲下来,帮表妹理了理歪掉的蝴蝶结,指尖轻轻碰了碰表妹的脸蛋:
“妞妞又长漂亮了。”
表妹仰着头笑:
“大姨,姐姐啥时候起来呀?我还想让她看我画的小兔子呢。”
“让她睡去!”
不一会儿,妈妈端着一碗鸡蛋羹出来了,热气腾腾的,撒了点葱花。
她小心地吹凉了,递到表妹嘴边:
“来,姨给你蒸的鸡蛋羹,软和,你尝尝。”
表妹咬了一口,笑着说好吃,***眼睛都亮了,又舀了一勺喂过去,嘴里还念叨:
“好吃就多吃点,你姐姐那丫头挑食,给她做她也不吃,哪有妞妞乖。”
我飘在她们身边,看着妈妈一勺一勺喂表妹吃鸡蛋羹,看着妈妈脸上的笑。
我想起以前,我生病时她也给我蒸过鸡蛋羹,也是这样小心地吹凉,也是这样笑着看我吃。
可现在,她把那些温柔都给了表妹,只因为表妹不会想跑,也不会让她想起爸爸。
我突然好疼啊,可我不知道是哪在疼。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死了的小孩也会疼吗?
圈里的猪突然哼了一声,妈妈下意识地往猪圈这边看了一眼,眼神里的温柔瞬间没了,只剩下冷意。
她故意提高了声音,对表妹说:
“妞妞,等会儿姨带你去村口买新头绳,红的绿的都有,咱们买两条,一条你戴,一条姨给你留着。你姐姐不听话,就让她看着。”
我知道,她是说给我听的。
可她不知道,我从来没想过跑,我只是想上学。
我想以后挣很多钱,让妈妈过上更好的生活。
表妹吃完鸡蛋羹,拉着***手去买头绳。
妈妈笑着答应,转身往院门口走,路过猪圈时,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只是牵着表妹的手,一步步走远了。
阳光落在她们身上,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靠在一起。
我凑过去,低头闻了闻那个装着鸡蛋羹的剩碗。
真香啊,可是我再也吃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