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过旁人手中的香,递到萧晚禾手里,语气亲昵,像是在哄一个孩子:“欢颜,去给大嫂上柱香吧。”说完,她起身,将身上最后一点细软塞给太监,讨好笑笑:“这钱公公拿着吃茶去!让我们家姑娘上柱香就好!”...
身后众人也呜咽起来,整个院子里一片哭声。
萧晚禾没有哭,她只觉得胃里翻腾得厉害,想哭却哭不出来。
忽然,她俯下身,头重重砸在地面!
额头上的伤口再次崩开,血模糊了视线。
可萧晚禾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她只是麻木机械地重重磕着响头,一遍又一遍!
为什么!
为什么死的不是她啊!
明明放过李墨寒的是她!养虎为患的是她!
为什么要让她的至亲和爱的人受苦受难啊!
旁边快哭晕的梁宛白用手掌挡住她,不顾手被萧晚禾撞得青紫,抱着她哭喊:“欢颜!欢颜!你不要!你不要这样啊……”
萧晚禾无法再磕下去,血顺着脸庞缓缓流下,脏污了梁宛白素色的衣衫。
她想要哭,想要喊!可她徒劳地张开嘴,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
一口气卡在胸口,萧晚禾拼命哀嚎,妄图发出声响,却一口腥甜翻涌而上,直接喷洒满地!
眼前一黑,萧晚禾失去了意识。
……
再次醒来,萧晚禾看到旁边梁宛白关切的面容。
见她醒了,梁宛白惊喜地叫了一声,连忙拿温热的帕子为她擦拭脸庞。
萧晚禾依恋地蹭蹭梁宛白的手掌。
那双曾经被誉为天下第一才女的细嫩的手,如今粗糙如老妇。
“二嫂……对不起……”萧晚禾低低道歉。
“傻姑娘。”梁宛白摸摸她的额头,一如曾经。
“欢颜,你知道吗?我昨晚梦见二郎了,他还和曾经一样,嬉皮笑脸地唤我小娘子。”梁宛白温柔地注视着萧晚禾,注视着这张与自己夫君三四分相像的脸庞。
“他说,他们不怪你,只要你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梁宛白的目光温柔缱绻,像是透过萧晚禾在看另一个人。
一个与自己深深相爱,却从此天人永隔的人。
“二嫂……”萧晚禾如鲠在喉,多日以来压抑的情绪在二嫂一下又一下安抚中发泄出来。她伏在她的膝头,痛哭出声。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大嫂。”
梁宛白搀扶着萧晚禾起身,来到了正殿的灵堂。
陈如霜的遗容已经被整理好了,除去清白的脸色,安安静静就好像睡着一般。
萧晚禾呆呆地看着棺中大嫂,重重跪下。
梁宛白见此刚想要说什么,却听门口响起一道嚣张的尖细声:“侍犬公主!还不赶快回去伺候皇后娘娘!”
勉强粉饰的太平被撕烂,露出里面残破不堪的真相。
萧晚禾的脸变得煞白,她下意识看向二嫂,嘴唇翕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梁宛白手一抖,仍然温柔地揉了揉萧晚禾的脑袋,笑了笑,对她摇摇头。
她接过旁人手中的香,递到萧晚禾手里,语气亲昵,像是在哄一个孩子:“欢颜,去给大嫂上柱香吧。”
说完,她起身,将身上最后一点细软塞给太监,讨好笑笑:“这钱公公拿着吃茶去!让我们家姑娘上柱香就好!”
萧晚禾不愿意离开。
她想要守在这里,想要为长嫂守灵。
父兄离世她已经没有资格为他们安葬,长嫂她想送她最后一程。
可程清妍不许,可宫里那位不许。
点燃香,萧晚禾高高举过头顶,三叩首,插进香炉。
起身离开,再深深看一眼这满园缟素的女眷,拜别亲眷。
所有人都眼圈红红,立在两旁,在她看过来时,扬起一个舒心的笑容。
萧晚禾踉踉跄跄,却不敢再回头观望。
大门在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梁宛白目送萧晚禾离去,直至大门彻底阖上,没有一丝缝隙。
她偏过头,柔声问身旁众人:“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所有人都笑着点点头,连七八岁的稚子也明亮着眼睛,眉眼弯弯。
梁宛白掏出火折子,看着满堂白幡,笑的温柔又释然:“二郎,我们不要再拖累欢颜。你们也等等我们,来把我们接上……”
而后,火光冲天而起!
这风刮得人无端心寒,呼呼吹过,似要把人都吹走一样。
萧晚禾跟着太监走了一段路,心中莫名不安!
失去大嫂的那种恐慌再次涌现,笼罩四肢百骸。
不知为何,最后所有人的笑容又在她心头浮现。
蓦地,萧晚禾猛然转身往回跑!
转过一道宫墙,就看见那她刚刚离开的院子已是冲天火光,浓烟滚滚!
萧晚禾目眦欲裂,冲上前去推门,那门却无论如何也推不开。
她用力拍门,撕心裂肺地哭喊:“二嫂,二嫂!你别丢下我!求你了……”
自然无人应门。
只有火焰噼啪声,像是夜莺啼哭,亡魂悲泣。
萧晚禾不断撞门,撞到火焰灼烧上大门,她依旧不管不顾,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
门,终于在火焰下脆弱,被萧晚禾撞开!
她刚想不管不顾冲进火场。
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桎梏住,揽入怀中。
萧晚禾拼命挣扎,却被来人死死按住,徒劳无功。
而后眼睁睁看着,火舌吞噬一切,至亲的身躯在火焰中痛苦地扭动,直至失去所有生机……
一如她的心,也被这场大火,一寸一寸,付之一炬。
天空下起了大雪,火焰很快被熄灭,只剩下一片废墟。
桎梏萧晚禾的手松开。
她一下子滑落在地,黑洞洞的瞳孔倒映着灰扑扑的宅院。
埋葬着她所有亲人的宅院。
“李墨寒,”萧晚禾回头,果然看到身后神色不明的他。
她对他展颜一笑,笑容昳丽动人,宛如牡丹绽放。
“李墨寒,我所有家人都没了…如今,你满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