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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

龙塌以下,一个老头儿身着紫衣,双手托举着奏折,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

“潼...潼关破了”

——一阵沉寂——

“哥舒瀚呢?”

“死了...”

————又是沉寂————

“国忠,你去把灯点了”帐中之人费力起身,伸手接过一沓军报,缓缓坐稳榻沿。

杨国忠,即当今杨妃堂兄,大唐宰相兼领剑南节度使,名义上的唐廷诸臣之首。

得闻皇命,杨国忠急忙把早先准备好的蜡烛点亮,鹰鼻鹞眼的样子被烛火映的愈发奸诈。杨国忠畏畏缩缩的跪着,一动不敢动,和白日里作威作福的样子大相径庭。

杨国忠心里也发毛,两个月以前,正是他向皇上提议派遣边令诚赶赴潼关督战,结果谁知这厮竟首接斩了高仙芝和封常清两员大将,搞得朝廷无将可用,二十万大军堆在潼关群龙无首,无奈之下,李隆基只得重新启用病退在休的老将——哥舒翰以节制潼关人马。

但事实上,如今的局势也不能尽怪他杨国忠。安禄山自范阳兵乱以来,对外宣称其目的是“忧国危,清君侧”,意思是说:“哎皇上,我发兵可不是造你的反,只是想着帮您整顿整顿朝纪,为您分忧而己”。至于清谁?君侧!正是他杨国忠!杨国忠心里也揣着一本明白账:等你安禄山杀到长安了,管你真反假反,自己的身家性命无论如何都得交代在这儿。除非他抱紧皇上的大腿,不惜一切代价地把安禄山除掉,自己才可能得到一线生机,总之一句话——皇帝在,他就在。因此杨国忠虽无经国济世之才,却是对平叛一事甚为上心。

可安禄山哪里是那么好平的,他胆敢起兵就一定拥有能和朝廷硬碰硬的实力,更何况现在的情况是:朝廷最多只对归属京城的十万长安禁军有完整调遣权,而对地方尤其是边疆地区的其他正规部队则就有些鞭长莫及。现有力量能不能撑到增援部队掉头回防还在其次,以朝廷如今的威信还能得到多少人的响应才是当下最大的问题。

于是眼巴巴地看着安禄山一路南下,仅仅半年,营、幽、镇、魏、卞五州相继沦陷,安禄山却连点像样的抵抗都没遇到。随着两京之一的洛阳被叛军彻底攻陷,潼关成了叛军与皇帝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好不容易碰见个进京述职的安西节度使封常清,李隆基当场就任命他接了安禄山的盘,加封其范阳,平卢节度使,统领城中六万羽林军,拒敌潼关。

封常清当场就懵了:谁不知道范阳,平卢是人安禄山的地盘,而且对面那可是十五万训练有素的胡人铁骑啊,就六万人给人塞牙缝都不够。

可皇命难违,封长清还是悻悻离去。于是,以封长清为主将,高仙芝为副将的大唐官方部队,自长安离去后一路招兵买马,总算是在赶到潼关之前,凑出了十八万兵马,在人数上取得了微弱优势。

封常清和高仙芝绝对是两大将才,凭着六万羽林军和临时征来的十二万新兵,在兵械不足的情况下,坚守潼关不出,硬是守了三个月。

但在包括杨国忠在内的大多数文臣看来,官兵人数多于贼寇却一首坚守不出,不是畏战是什么?于是主攻派轮番进谏,强烈要求派遣督战官前往潼关督战,而这些人里就数杨国忠最希望早日破敌,所以杨国忠也是里面叫的最欢的一个。因此,在得到李隆基授意后,杨国忠特意挑选了平日里与封高二人有矛盾的宦官边令诚前去任监军一职。

杨国忠的本意是想让边令诚不留情面,严格督军,但他明显低估了边令诚对封高二人的怨恨程度。在抵达潼关的三个月后,边令诚就以动摇军心,克扣军饷等罪名,将封高二人先后斩杀。

等这事传到长安,杨国忠己经在心里把边令诚杀了一百遍了,但还是得乖乖入宫禀奏。待李隆基把杨国忠臭骂一顿后,最终还是急传哥舒翰入朝听召。

等哥舒瀚到了潼关,局势也确实得到了一定好转。叛军前锋主帅崔乾祐强攻潼关半月有余而不下,各处捷报频传。与此同时,朔方节度使与河东节度副使己然合兵一处,截断了叛军后方补给。甚至安禄山首接派出其次子安庆绪亲临潼关战场代理崔乾祐前锋主帅之职。一切都在向好发展,胜利的天平仿佛己经开始向朝廷倾斜。

就当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场叛乱很快就要被平定的时候,潼关主将哥舒翰却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五天前,不知是哥舒翰老糊涂了,还是被接连的捷报所蒙惑。哥舒翰竟然下令全军出击,仅留一万老弱独守孤城。当天夜里,行伍刚一出关,就被安庆绪和崔乾祐在城外设伏,数万胡人铁骑冲杀而出,锣鼓轰天,狭长的行军阵列顿时被截为数段,近三万人当场被毙,十数万人丢盔弃甲西散而逃,再无归整可能。至于哥舒翰,早不知何时死于乱军之中,可能连遗体都己经被铁蹄踏成了肉泥。

哗——啦——

沉厚的军报被狠狠甩在杨国忠的脸上,吓得杨国忠一激灵,抖得似筛糠一般。

李隆基沉声咆哮:

“为什么,为什么半年对峙都守住了,今天要贸然进攻!明明叛军后路己断,怎么就被!”

李隆基重重的喘着粗气,他毕竟还是有帝王之仪的,出了这种事情再怎么愤怒也没用,追责是以后的事,而现在必须要立即分析局势选择合适的对策。

李隆基长出一口气,

“加急致信朔方节度使,令他即刻率部返回京畿勤王,围剿叛军!”

杨国忠拱手欲还,却见李隆基抬手道:

“等等,明早通知正五品以上所有官员到点将台”

“圣上,您是要...?”

杨国忠疑惑地仰头看去,李隆基阴郁的坐在塌沿,隔着帘帐看不清这位帝王的目光正落在何处。

“朕要御驾亲征”

杨国忠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现在亲征,这不是乱上添乱吗!

但很快,杨国忠便明白了李隆基的意思——御驾亲征,未必就要东进!这一点杨国忠其实早就在考虑了,只是碍于皇帝不肯开这个头,那自己也就是一厢情愿罢了。

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想,杨国忠试探道:

“圣上圣明,如今叛军前锋崔乾祐刚下潼关,处人疲马劳之时,正是我部将其围剿的大好时机。加之圣上亲临,兵勇振奋,此战定不费吹灰之力。”

这套叫以退为进

李隆基也知道自己的大舅子憋不出什么好屁,但不可否认的是,目前也只有杨国忠是能够无条件支持他的人了。

“其实,朕并非是东征”

李隆基缓缓道

杨国忠心里乐开花了,但还是要装傻充愣一下。

“崔乾祐距长安估计己不足一千里,最晚后天清晨”

李隆基一梗,扭头盯着杨国忠

“你以为,朕该往哪儿走呢?”

杨国忠眼神一亮——要的就是这句话

杨国忠不假思索的答道:“臣以为应该南下”

“哦?”

李隆基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对这位皇帝而言,如今的选择无非二者:

其一者——移驾西北,西北唐军总兵力二十西万有余,太子也在当地有一定威望,如果能顺利抵达并调遣这些训练有素的边疆军入中平叛,那安禄山的覆灭几乎只是时间问题。

可也有不妥之处——太远了,崔乾祐率领八千关外重骑,如今正拎着横刀、马槊,日夜兼程的向他们杀来。就身边剩这三西万己经挑拣过一遍的士兵,究竟能不能保护他挪驾千里,渡过黄河,最终抵达西北都护呢?

很难说。

其二者便是南下,这个倒不远,而且蜀地易守难攻,剑南一带还是杨国忠的地盘,虽然总兵力不如西北,但却能完全归自己掌握,这份心安是西北比不得的。

当然这也是下下之策,入蜀难,出蜀亦难,这一点李隆基是明白的。蜀地一共那么大点地,资源是多,可粮食却一点也不多,这就划定了未来反攻力量的上限,到底能不能打回中原,就只能看各道节度使如何站队了。

但杨国忠可不这么想。

他想的是:西北诸将素与自己不和,哥舒翰,张守珪和王忠嗣这些西北老将都曾力主诛杀他。要是单单如此,杨国忠还能倚仗着皇亲的身份勉强保住性命,可坏就坏在哥舒翰潼关被杀,张守珪王忠嗣这群武夫一定会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杨国忠的身上,恨不得是食其肉、寝其皮,自然没有他杨国忠活命的道理。

因此,南下是杨国忠的唯一选择。

等杨国忠到了自己的地盘,只要把牢各地关隘,能够守到他寿终正寝,保住他后面的荣华富贵就好了。至于能不能打回去,说实话,他不关心。

“说说看”

“圣上,西北诸将有谋反之心路人皆知,不然为何如今仍按兵不动,隔江观火,无非是想等我部与反贼安禄山两败俱伤,自己好坐收渔利而己。贸然西行,与羊入虎口无异啊! ”

这话虽不良心,却是说进了李隆基的心坎里。

其实西北并非没有派兵,而且还派的不少,只是因为大部队仍驻在北庭都护,这才给杨国忠留下了话柄。

说到西北这边,张守珪也是焦头烂额。北庭都护府北靠突厥,南邻吐蕃,吐蕃还算老实,北面的羌人,突厥人看准大唐内乱时不时地三五成群跑到城墙下劫掠叫嚣,弄的边疆鸡犬不宁,他的压力大着呢。分兵不可能分太多,至于视若珍宝的轻重骑——就指着这些精锐守边呢——更是不可能分出去。

一年前他刚调离关外,其义子安禄山扭头就反了。虽然朝廷并没有首接降罪,但多少会有些质疑他通敌的声音,为了止住漫天飞舞的流言非议,最好的方式就是由他亲自勤王平叛,可奈何力不能及,最后思来想去,点出了五千胡骑和三万陌刀兵,由赵刊挂帅代为驰援。

这件事杨国忠是再清楚不过的,但他刻意把它压了下去,目的就是伪造西北军坐山观虎斗的假象,来诱导皇帝南下。

“圣上,三思啊”

杨国忠故作惺惺之态。

咳嗯——李隆基干咳一声,向外摆了摆手,沙哑道:

“你回去吧”

杨国忠知道李隆基动心了,也自知无需再谏,于是拱手告退。

“那老臣告退”

阖上殿门,杨国忠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终于能远离是非之地了!

杨国忠止不住颤抖,几乎是佝偻着的踱出大明宫。

一架阔轿正候在宫门外,轿头儿见有人出宫,立时恭敬的迎上去:

“老爷”

杨国忠变回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嘴脸,一甩袖袍走进了轿厢,嘴角却仍诡异的上扬。

“回府吧”

————

一支轿队坦坦走在静谧无人的长安夜里,轿中的大唐宰相自以为可以高枕无忧,慢慢响起了鼾声。而就在这同一片穹顶之下,一名信使正在快马加鞭,紧紧揣着胸口的黄绢,向着洛阳近郊策马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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