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锦城终于笑了起来,他摸摸我的头,伸手从果盘里又拿了个桃子,放进我手里。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觉他像在喂猴。
「喜欢就多吃一点。」
说完这句话他就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我下意识抬起头,目光追着他的背影一直到了门口。
阳光从门外落进来,他的身影一半落在光里,像是要就此消融。
我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他:「萧锦城。」
他步伐一顿,停在原地,片刻后,忽然转过身,大步向我走来。
步履微微急促,行走间,有风从缝隙里穿过,拂动衣摆和袍袖。这一幕与我脑海中某个一闪而过画面交叠,等我回过神,他已经重新站在了我面前。
「映离,我要出一趟远门。京城太乱,四处警戒,你好好待在府中,不要出门。」
这是他第二次这样嘱咐我,语气愈发郑重其事。
我刚点了点头,一个吻就印了过来。
我口中还残留着桃子的香气,湿湿润润地传递过去,被送回来的时候,更为清甜。
良久,萧锦城终于从我唇上离开。
「我走了,映离,不要再相信任何人。」
第9章
萧锦城说走就走,当天就骑上马,与几个手下出了京城。
我想到他肩膀上的伤口其实并没有完全愈合,不免有些担忧。
但就如萧锦城所说,京城越来越乱,即便天子脚下,戒备森严,还是没能阻挡流民的涌入,冲突频生。
我待在摄政王府中,不敢再出门。
只是听婢女提起,陈国首富楚衍失踪了数日后,又重新出现在自家府邸门口,且昏迷不醒,被小厮抬进府中后,大门紧闭,再也没出来过。
看来萧锦城临走前,还是让人把他给放了回去。
从楚衍把我从青楼买回去起我就知道,他对姜令仪一往情深。
但我万万没想到,他为了不供出姜令仪,不惜捏造我与他之间有私情。
想到这里我就背后发凉,倘若萧锦城不信我……
我怔了怔。
因为我骤然发觉,倘若萧锦城不信我,我第一反应不是大骂楚衍,而是他竟然不信我?
按照我看过这么多话本子的经验,我如此在意萧锦城,大概率是喜欢上他了。
可我与他之间,还隔着一个不明不白的姜令仪。
我咬着手指开始数日子,然而等我把两筐桃子都吃完了,也不见萧锦城回来。
反倒是京中不断有消息传来,说太后野心渐巨,借着礼佛的名义出京,实际是为了暗中调动兵马,意图谋反。
好家伙,太后谋反,话本子里都不敢这么写。
给我传递消息的婢女童儿喝了口茶水,继续输送情报:
「公主可知,不仅您非太后所生,就连皇上也并非太后血脉?太后从京郊的长明寺中带出一个少年,说那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您和皇上都是……」
她看着我,小心翼翼地吐出最后两个字:「野种。」
摄政王府里,只有萧锦城的很少几个心腹知道,我并不是姜令仪。
但童儿只是后厨里帮忙的小丫头,自然不知道真相,还把我当作姜令仪,又怕我伤心,所以说得小心翼翼的。
故而我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叮嘱道:
「无事。你都说了,太后要谋反,这种谋逆之人说的话,一个字都信不得。」
童儿猛点头。
「好了,你下去吧。」
童儿走后,我坐在桌前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准备起身,去找管家过来吩咐点事。
没成想,我穿过长长的走廊,刚来到前院时,便陡然与一个行色匆匆的人相撞。
「啊!」
我被撞得连着后退了两步,等站定身子,抬头看去,才发觉面前这人看上去有点眼熟。
「山弦公主,正巧您在这儿,皇上有令,召您即刻入宫。」
他一开口我就想起来了。
这不是上回宫宴结束后,传召我去谢泽华那里的那个小太监吗。
我问他:「皇上有没有说,召本宫入宫何事?」
他摇头。
我哦了一声:「那本宫身子不适,就不去了。」
话音刚落,我便听到谢泽华沉沉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身子不适?朕瞧皇姐倒是活蹦乱跳得很呢。」
他竟然亲自来了!
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妙,警惕地后退一步,谢泽华却不紧不慢踩着我的步伐跟了上来:
「皇姐难道不担心萧锦城的安危吗?」
我愣了愣,心头蓦然窜上一股凉意。
「萧锦城出事了?」我往前一步,揪住他的衣襟,咬牙道,「在哪里?」
谢泽华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朕带你去找他。」
他把气氛塑造得恰到好处,以至于我深陷对萧锦城的担忧之中,几乎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
然而我跟着他的步子走到门口时,脑中忽然闪过萧锦城临走之前对我说过的话。
「映离,不要再相信任何人。」
我忽然站住了脚步:「我不去了。」
谢泽华动作一顿,转头看着我,勾勾唇角:
「皇姐真是冷酷无情,萧锦城可是你的夫君,你竟一点都不担心他吗?」
他明明知道我是谁,偏偏还一口一个皇姐地叫着,想必说起假话来也是毫不脸红。
但他毕竟是皇上,我又不能直接和他撕破脸。
我眼神闪烁了一下:
「我……我有孕了,孩子不能奔波,就还是不去了,让萧锦城自生自灭,自己多保重吧。」
说完,我不顾面前谢泽华陡然发沉的脸色,转身要走。
鸢尾花的紫色连成片,然后被马蹄踩碎,湿润的香气混合着迷迭香的味道,飘飘荡荡地游入殿内。
一身戎装的萧锦城站在我面前,眼中满是痛楚之色。
奇怪的是,他看上去年轻许多,声音里含着一丝沉痛的血气。
「映离,我送你回家。」
我睁开眼睛,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嘴唇紧抿,眼中情绪一片沉暗,仿若夜色。
是谢泽华。
我警觉地盯着他:「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