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四平跟他哥齐三省长得有些像,都是刀条脸,小眼睛、朝天鼻。
只是个子没他哥哥高,也没他哥哥壮,顶多也就一米七三左右,偏瘦。
但却比他哥哥要嚣张得多。
这一到了后门处,摊子都没支起来呢,就先冲着方向阳竖起了根中指。
“呵。”
挺狂的嘛。
行,走着瞧好了。
无所谓地笑了笑之后,方向阳没再去理睬对方,就只管乐呵呵地为几名老顾客过着秤。
“卖鳝鱼、泥鳅了啊,不用票,一斤只要七毛钱,都来看,都来买了啊。”
见方向阳“不敢”回应,齐四平那叫一个得意。
他今天就是来复仇的。
不仅如此,他还要抢了方向阳的生意。
这会儿吆喝起来,真就分外的张扬。
“小方,你听听,对面可卖得比你这要便宜哟,咱们可都是老顾客了,你可不能宰我们啊。”
“就是,小方,你可得给我们一样的价。”
“小方,可不兴赚黑心钱啊。”
……
结果,几名正在挑挑拣拣的大妈们顿时就不干了,七嘴八舌地提着要求。
“行,就一样价,不过,我可得申明一点。”
“我这里是帮生产队卖鱼虾,跟他们那头搞投机倒把可不一样。”
“但,不管怎么着,那也不能让大姐你们吃亏,少了的钱,我自己垫上。”
齐四平这王八蛋上来就搞价格战,真就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方向阳难免有些个牙根发痒。
但没办法,不跟着降的话,顾客肯定都跑那头去了。
“小方,你这嘴啊,都能把死人给哄活了,不过,姐喜欢。”
“行,小方够意思,那就再给我多抓一条鳝鱼,要大一点的。”
……
方向阳人长得高大周正,说话又好听,几名大妈自然不会舍近求远,全都笑呵呵地过秤交钱走人。
不过,陆续从铁门出来的职工家属还是有些人会跑去齐四平那一头。
不奇怪,人嘛,总会有个图新鲜的想头。
所以,齐四平那头的生意也还不错。
齐家哥几个吆喝起来,自然也就更卖力了几分。
时不时还故意冲着方向阳挑衅地做个鬼脸,或是怪笑上几声。
真就嚣张得没谱了。
要说不生气,那绝对是假话。
不过,方向阳却并未去多理睬。
他就只等着待会关门,放马百强!
“你们几个在这里干什么?”
半个多小时过后,马百强终于领着两名身材魁梧的手下从后门里走了出来。
并第一时间就杀向了齐四平的摊位。
“哟,这位同志,抽烟,抽烟啊。”
见情况不对,齐四平赶忙从兜里掏出了包烟,低声下气地陪着笑脸。
“少来这一套,你们竟敢搞投机倒把,好大的胆子!”
一看是齐四平递过来的是根“葵花牌”香烟,一包就只值五分钱。
马百强顿觉遭了羞辱,本就肃杀的脸色当即就更黑沉了几分。
“这位同志,我们也是跟人学的,您要抓,也应该先抓对面那家伙吧?”
投机倒把被抓了个现行,那可是要坐牢的。
齐四平难免有点慌。
“人家是便民服务,你们是投机倒把,还不思悔改,胡乱攀咬别人,我看你是活腻了。”
“东西没收,罚款五十元,赶紧掏钱,别等我动手啊,否则,最少关你十天!”
马百强其实很清楚方向阳干的也是投机倒把。
但不管怎么着,方向阳能拿出证明文件,大家伙在面子上就能过得去。
更别说方向阳会做人,时不时就给他来上些孝敬。
他当然不会去找方向阳的麻烦。
至于齐四平,算哪颗葱啊。
“???”
齐四平当场就傻眼了。
大家一样都是用笼子抓鱼来卖,凭啥方向阳就是便民服务呢?
“给脸不要是吧?给我抓起来!”
保卫科可是有执法权的。
虽说事发地点在后门外,有点超出了管辖范围。
但,真要管,那也还是可以的。
就齐家这么几个土农民,马百强根本不放在眼中。
“跑!”
眼瞅着情况不妙,齐四平哪还敢再在原地多呆,呼喝了一声后,率先拔腿就往山下冲。
其他几名齐家子弟见状,也都慌了神。
水桶、秤子什么的都顾不上收拾了,乱哄哄地也都跟着鼠窜了去。
“都给我站住!”
马百强根本懒得去追,不过,大吼一声还是要的。
结果就是齐四平等人逃得更麻溜了几分,连头都不敢回上一下。
那叫一个狼奔豕突。
“马哥,感谢您为我主持公道。”
马百强如此给力。
方向阳当然不会小气,在乐呵呵地走过去时,直接就上了包没开封的大中华。
“算那几个家伙跑得快,否则,非得把他们抓起来关上几天不可。”
后门这地儿,除了到点开、关门之外,基本上没什么事儿可管。
马百强闲得都快长毛了。
如今难得地耍了把威风,自然是得意得很。
“那是,马哥英明。”
方向阳一挑大拇指,满脸钦佩之色地又捧了马百强一句。
“嘿,不扯这些了,我还得值班呢,回头再聊。”
马百强很受用,但却没多逗留。
毕竟今天缴获的鱼虾不少,他可是急着要回去分赃呢。
“行,周日咱们一道聚聚,好好喝上几杯。”
方向阳也没多啰嗦,客气了一句之后,便即走回了自己的摊位。
“大哥,这招真管用。”
方向南先前就已悄悄溜回来了,此时见自家兄长归来,当即就乐呵呵地笑了。
“卖活鱼活虾喽,走过路过,您可千万别错过了啊……”
方向阳没回应,也就只淡然地笑了笑,紧着就高声吆喝开了……
齐四平一伙人的搅局虽说时间不长,拢共也不到一个小时。
可造成的恶劣影响却一点都不小。
哪怕方向阳吆喝得比往昔要来劲得多,但最终,带来的鱼虾还是没能卖完。
到了将近一点时,不少鱼已经翻了肚皮,降价处理都没什么人要。
尤其是本来就不太好卖的鲫鱼与白鲫鱼,剩下的二十来条全完犊子了。
偏偏天热,根本没法带回家去,只能在下山后,找了个偏僻的地儿全埋了。
真就有够***的。
方向阳再是好脾气,也难免有点火大。
可也没骂娘。
毕竟,这是早就预料到的事儿。
走没多会,他的心态就调整了过来。
一边吃着光饼,一边跟弟妹们说说笑笑着。
却没想到一场意外突然发生了。
前方不远处,一群正在公路旁吃着草的黄牛中有一头不知咋地突然就蹿上了公路。
而此时,正好有一辆老北京吉普开了过来,速度很快。
猝不及防之下,驾驶员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避让,也就只是下意识地打了下方向盘。
结果,牛倒是避开了,可车却是翻下了路基,打了两个滚之后,狠狠地侧翻在了水田之中。
“赶紧救人!”
弟妹们全都看傻了眼,唯有方向阳反应很快,迅速松开了车把,拔腿就蹿下了路基。
待得冲到了车旁,入眼就见驾驶室、副驾驶室里各倒着个人,赫然都已不省人事,
尤其是副驾驶室里那位看起来就像是领导的中山装更是满头满脸的鲜血,完全看不清模样了。
方向阳用力地拽了下车门。
但却没能拉开。
很显然,车门已经在先前的翻滚中被摔变形了,靠蛮力很难拉得开。
“咣当!”
这就没辙了,方向阳不得不从道旁搬起了块石头,狠命地砸碎了挡风玻璃。
“向东,搭个手,赶紧把人抬上板车!”
方向阳冒险从车头爬了进去,用力将副驾驶室的那名中山装给拽了出来。
“好嘞。”
方向东不敢怠慢,接过了伤员后,迅速蹿上了路基。
驾驶员就有些麻烦了——他被变了形的方向盘给卡住了身体。
方向阳不得不费劲地先把方向盘给掰歪了,然后方才吃力地将驾驶员也给拖出了挡风玻璃。
亏得他身强力壮,否则,还真就做不到这一点。
“轰。”
就在方向阳刚将驾驶员安置在了板车上之际,侧翻着的吉普车的车头处突然冒出了一股火苗。
紧接着,火势骤然变大,顷刻间就将整辆车给烧成了个大火炬。
“哥tຊ……”
面对此情此景,方向东当即就后怕得个脸色苍白。
“快拉车,去重机厂!”
方向阳同样没好多少——他先前若是迟了一步,这会儿只怕就成烤鸡了。
只是,救人要紧,他现在可没功夫去多想,喊了一声后,拉着板车就冲了起来。
在兄妹四人齐心合力下,原本需要近半个小时的路程,就只花了不到十分钟,便已赶到了重机厂的正门处。
门房一听是送伤员,完全没任何的刁难,迅速领着方家兄妹将两名伤者送到了厂附属医院。
医院那头同样没问伤者的来历,第一时间就展开了抢救。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多都很淳朴。
这就挺好的。
方向阳没多逗留,在把伤员送到了医院后,径直领着弟妹就走了人。
完全没打算去探究一下那两名伤者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挟恩图报只是一个方面,更多的则是对目下的政坛深怀戒心。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一两年内,国内的政治格局变幻莫测。
今天在台上威风八面者,很可能转天就成了落毛凤凰。
万一要是救了不该救的人,那,绝对够他喝上一壶的。
还是做好事不留名来得强。
回家歇着便好。
“阳哥,宋国强被抓了。”
却不料这才刚到了家,方向英就满脸幸灾乐祸之色地迎上了前来。